西沙旅游在踟躇多年后,终于迈出实质性的一步。“椰香公主”号试航西沙的举动,为中国在南海问题上提供了新的博弈资源。

　　开发西沙旅游,可以是象征性的,也可以是实质性的。在南海局势十分复杂的今天,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此时出手,操盘西沙旅游,完全应当做得到得心应手。

　　清凉的月光洒在甲板上,音乐声响起,船上的人们举起酒杯,纵情跳舞。这片沉寂的海面多少年了都未曾被舞曲声如此搅动。

　　这是北礁的夜,如此美妙,以至于“潮和左岸”(真名姚宏潮,以下简称“潮和”)半个月后还能津津有味地谈起当时的细节。

　　那是4月6日为西沙旅游所进行的一次试航,航行一整夜后,“椰香公主”号游轮停泊在北礁一片海域,湛蓝清澈的海面上浮现的白沙洲近在眼前。

　　按照计划,航线到此为止,这儿是西沙群岛最北端,离海口、三亚均有150海里远。

　　再往南,是整个西沙群岛,更远处,是中沙群岛,还有南沙群岛。“椰香公主”号本来还能开得更远,但这片广袤海域多年来外交争议不断,除了来体验梦幻西沙、感受深蓝,“椰香公主”并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这次航行还是在4月9日引发越南外交部抗议,一天后,菲律宾军舰对进入黄岩岛海域的中国渔船进行检查,开启中菲黄岩岛对峙至今。

　　北礁以北

　　“这是上帝的

　　调色板”

　　4月6日晚10点,“椰香公主”号悄然驶出交通运输部南海救助局三亚基地码头,前往北礁执行它的首次西沙试航。

　　海岸上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不见,手机也失去通讯信号,置身茫茫大海,船舱里,“潮和”很激动,为等待这一刻,他准备了半年时间。

　　去年海峡股份获批经营西沙旅游航线消息公布后,航线何时正式开通就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这次试航的“带头大哥”“潮和”是自由岛传媒CEO。作为与海峡股份的战略合作,自由岛传媒负责旅游路线策划和开发。

　　“一说去西沙,人们脑子里马上呈现的是永兴岛、是驻军,但要上永兴岛观光很难。”“潮和”说,这种成见或多或少限制了西沙旅游。

　　海峡股份获批的旅游路线是海口、三亚至西沙北礁及附近岛屿的生态旅游。“其实西沙很大,除了永兴岛,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潮和”说,单从海景来讲,他这个资深的潜水爱好者甚至对永兴岛都提不起兴趣。

　　虽然有人不满意这条路线未能深入西沙腹地,但无论怎样,它终究让游客有机会去揭开西沙的神秘面纱。

　　为显示对开发西沙旅游的重视,海峡股份投入1047万元对“椰香公主”号进行了改造。

　　按照“潮和”的设想,“椰香公主”号将作为一个流动基地,负责全程补给,人员吃喝拉撒睡全在船上解决。船上配备了大量快艇,抛锚后游客可以坐快艇下水上岛。船上设有医务室、超市、餐厅、俱乐部等设施,整个标准达到三星水平。

　　“潮和”召集了80人左右参与试航,其中有业内有名的海潜爱好者、水下摄影师、游艇公司负责人、海洋生态专家。

　　每年四五月份是西沙海面难得的风平浪静期,之后不断有台风造访,八到十月份尤为频繁,海上风大浪大,难以行船。

　　首航定在了4月6日。经过一夜航行,7日清晨,天空乌云密布,人们终于在茫茫大海中遥望到了北礁的航标灯,纯净的海水更是肆无忌惮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西沙的水美得一塌糊涂,那种蓝,不真实得像梦一样。”“潮和”急于将如此漂亮的东西与人分享,特别是给那些只能凭空想象西沙的人。

　　受邀登船的摄影爱好者“大满贯”记录了“这片梦幻、诡异、奇特的蓝”,不禁惊叹:“这是上帝的调色板!”

　　海上风云变幻,7日天空阴沉,8日天气晴好,适合下海,船上的人迫不及待地乘快艇登上了北礁附近的鸭公岛。

　　北礁位于东经111°、北纬17°,是西沙群岛中永乐群岛的最北端,自古就是海上丝绸之路南海航道的必经之地,这里留下大量古沉船遗存。

　　鸭公岛是一座小沙洲,五分钟就可以环岛走一圈,一批来自海南琼海市的渔民经年累月生活在此。岛上没有淡水,所有的淡水都靠大船从两小时航程外的甘泉岛运送过来。渔民在岛上搭建了低矮的棚子,上面用各种贝壳和珊瑚覆盖来抵御台风,甚至连俗称“美女鲍”的一级保护动物砗磲的壳也被拿来压房顶。

　　岛上生活垃圾遍布,不过西沙的海水还是帮助不少游客重新定义了大海。网友“钱包”说:“因为不同的深度或水下的礁石浅滩,这里的海水梦幻一样变幻着色彩,湖蓝,浅绿,宝石一样的深蓝,找到一片海域,然后跳下去,就像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

　　西沙海水的能见度非常高,靠近岛礁的地方,深处达上千米,最浅处有几十米,“潮和”一直认为北礁相当于中国的大堡礁,是潜水者的天堂,各种色彩斑斓的海底生物让人应接不暇,不过人类的活动已经威胁到了这里的生态。

　　“大满贯”潜下水后十分惊讶,海底比比皆是珊瑚尸体,这和他六年前在西沙群岛的宣德群岛之七连屿浮潜时看到的景象有天壤之别。

　　“潮和”也发现,只要是有渔民生活的岛屿,十米之内的海底珊瑚大部分已死亡,海底一片苍凉,像极了黄土高坡,鱼儿就在那些死珊瑚中穿行,遇到有人靠近,迅速就游开了,“这和我在东南亚潜水时看到的完全不同,那里的鱼很自在,根本不怕人。”

　　这与渔民长期拖网炸鱼、采摘珊瑚以及捕获观赏鱼不无关系。“潮和”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西沙的鱼群虽然比近海多,但数量也在锐减,难怪渔民会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去西太平洋岛国帕劳捕捞了。

　　只有保护性开发,才能改变这种无序的状态。现在,“潮和”不得不到航线沿途去寻找新的观赏点。

　　

　　永兴岛

　　这里有中国

　　最南的村委会

　　“椰香公主”号最远就到了北礁附近,有海钓者从船上下来,特意站到我国立的北礁领海基点方位点上,拉起一面五星红旗。

　　如果按正常航速再往南行驶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永兴岛。

　　作为西沙面积最大的岛屿,永兴岛最为外界关注。永兴岛面积2.1平方公里,平均海拔5米,是南海诸岛的军事、政治中心,海南省政府派出县级机构西南中沙群岛办事处(以下简称“西沙工委”)设在这里,岛上还有驻军。

　　因为位置敏感,且大部分地区实行军事管制,能登上永兴岛的人只是少数。尽管“椰香公主”号试航引起了很多关注,连海峡股份的股价都随之上涨,但永兴岛依然无缘进入该航线计划内。“潮和”虽然很无奈,但作为商业运作,他们并不想过多地去触碰这些敏感点。

　　永兴岛的情况大部分来自有机会登岛的驴友的口口相传。经过多年建设,永兴岛俨然成了一个小城镇,有相对完整的社会系统。岛上有机场,可以起降波音737飞机。以千米长的北京路为中心,两边建有西沙工委办公楼,以及工商银行西沙南沙中沙支行、医院、邮局、中国电信,还有宾馆、饭店、超市、发廊、烧烤吧和KTV。

　　岛上履行行政管辖职能的是西沙工委,履行治安和户籍管理的是永兴岛边防派出所,驻岛官兵占了岛上人数的多数,剩下的就是渔民以及在岛上搞建筑的工人。

　　岛上常住人口不到千人,渔民每年只有几个月呆在岛上打鱼,他们成立了渔民村委会,这也是中国最南的村委会。一到年底,渔民大都返回陆上,岛上只剩下了军人和值守的公务人员。

　　这个珊瑚岛礁最初没有一点土壤,后来官兵从陆地上一袋袋运来泥土种树种菜。虽然岛上辟出了一块海岛蔬菜生产示范基地,但仍无法做到自给。

　　从上世纪50年代起,西沙后勤补给都是由“琼沙”船来完成。从“琼沙1号”、“琼沙2号”到现在的“琼沙3号”,船的条件越来越好。从文昌市清澜港出发,180多海里的行程,约15个小时“琼沙”号就可以抵达。饮用水、蔬菜、水果、肉类、家禽、牲畜、发电机、卫生纸等生活必需品,每次都堆满了船头船尾,去岛上上班的工作人员、前去探望的军人家属挤满了座舱,设计载200人的“琼沙3号”经常要载300多人。

　　这条生命船抵达永兴岛港口时,无疑是岛上最欢腾的时刻。各个单位开车前来卸货,接人的军人也早已站在码头上翘首等待。通常各个单位都要花两天时间来搬运物资,银行、邮局、电信等部门都在这个时候关门歇业。

　　岛上的超市也在补给船到来时备足货,货物价格并不比陆地上贵,遇到台风侵扰,“琼沙3号”无法及时到港,超市的东西就卖空了。

　　目前永兴岛上虽有手机信号覆盖,但信号强度受台风影响较大。没有网吧,无线上网只能勉强使用,固定电话只有一家中国电信的公用话吧。柴油发电机解决了岛上的电力短缺,但电压不稳,大功率电器如空调等往往无法正常使用。

　　水是一个大问题,岛上没有淡水,近几年用上了淡水净化设备,但净化水又苦又涩。西沙水警区还利用机场跑道来收集雨水,水窖存储的雨水用来冲洗灌溉,饮用做饭的水只能依靠陆地上的补给。

　　在永兴岛上生活是种艰难的考验。这里高温、高湿、高盐、多热带风暴,年平均相对湿度高达81%,湿热天气让不少刚来驻守的官兵难以忍受。

　　战心喜1993年来到永兴岛机场,先后做场站副站长、站长,一呆近八年。那时岛上流传着“呆一天是天堂,呆一周是人间,呆一年是地狱”的说法,生活枯燥,坐拥一弯碧水,但严令禁止下海潜泳,吹吹笛子,看看书,偶尔钓钓鱼,那就是最好的消遣了。

　　为了适应起降飞机的要求,通过填海,机场跑道延长到2400米长,这让永兴岛真正成了“永不沉落的航空母舰”。战心喜多数时间都很清闲,但一遇到南海地区出现情况就得立刻到岗,平时则例行接待一些首长专机。

　　国家领导人的专机来过,军队文工团的艺术家也乘飞机来过,黄宏就曾给岛上官兵带来不少笑声。

　　高盐度让岛上的东西变得异常脆弱,机场跑道两头的拦撞网要定期修补,岛上的金属也比陆地上腐蚀得更快,纵是不锈钢也难逃一劫。经年的海风让关节炎成了岛上的流行病,战心喜就在那时留下了病根。

　　永兴岛几乎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如果有得流感的人从陆上过来,不出一个礼拜,连军队营房里也全是病号。”战心喜说,不过地方之小,让岛上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加熟络,军民一心。

　　永兴岛还有一片将军林,每一棵树都是到访的首长亲手栽下去的。战心喜1999年栽下一棵五胚椰子树,“五子同心”成了永兴岛一景,频频出现在明信片上。

　　永兴岛上的历史遗迹不少,有日本人留下的旧炮楼、国民党立的收复纪念碑和解放后人民政府设立的南海诸岛纪念碑等。

　　

　　“西沙旅游”

　　长期以来

　　一直是“禁词”

　　在战心喜印象中,西沙开放旅游酝酿已久,“从海南建省开始就不断有这样的声音出来,不过一直没有实质进展。”

　　1992年,永兴岛上建了西沙宾馆,但随着海南几次旅游开发中途夭折,西沙宾馆早已破败不堪。在永兴岛上,西沙工委有自己的招待所,军队有营房,各单位有自己的宿舍,西沙宾馆毫无用武之地。

　　战心喜多次和西沙工委负责人聊到永兴岛开放旅游的事,“他们都已经没脾气了。”西沙工委办事处主任向艳国同样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

　　在国家“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政策下,多年来,民间西沙生态游并不受到鼓励,去往那里因为敏感、遥远,并非易事。

　　去西沙的方式无外乎三种。第一种方式是搭乘从三亚、陵水的军用机场到西沙的飞机,但能以此方式去永兴岛的人少之又少。第二种方式是搭乘每月从文昌清澜港发往永兴岛的补给船,不过得提前向西沙工委申请办理上岛证。普通游客要么在永兴岛上有认识的人,通过其介绍信买船票,要么直接和西沙工委联系。第三种是租渔船出海,不少驴友采用这个方法,但危险性高,只能去没有驻军的岛屿、沙洲。

　　“永兴岛的港口吨位有限,也就5000吨,再大了就进不去。”战心喜认为这也限制了“椰香公主”号这样的上万吨级船舶靠近,况且随着珊瑚的不断生长,这个人工港口还在不断变小。

　　机场跑道固然有能力起降民航飞机,但能否打开这一通道,还需要获取军方首肯。战心喜觉得这一块也非海南当地能说了算。

　　西沙旅游长期以来都是个禁词。在海口当地,海南西沙旅行社曾低调地运作了多次居民上永兴岛,对外宣称的名义是“原生态科普考察”,项目一直不向外打广告。

　　南海局势紧张后,“潮和”依然希望争取在今年11月份正式开通到北礁的旅游线路,“考虑到宣誓主权,如果国家有这样的方向,我们没理由不积极去做。”

　　海南省委书记罗保铭在最近召开的海南省第六次党代会上,再次强调加快西沙旅游开发开放,这让“潮和”颇感振奋,“去北礁是第一步,以后我们还有更深的突破。”